掌柜已经走远,走廊又恢复了寂静。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默的站在室内倾泻而出的烛灯暖光里,影子被拉得细长。
气鼓鼓的展信佳抬袖胡乱擦了擦脸挣脱开他的手转身就要走,刚走了没两步手腕却又被身后追过来的沈肃清伸手牢牢扣住。
展信佳气得冷笑。
她回过头来,被帕子遮住大半的脸上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眸,如水洗清澈。
她眼尾上挑,平添了几分骄矜傲气。
“客官这是做什么?难不成真想要奴家伺候。”
沈肃清不语,握着她的力度更紧。
晦暗灯下,青年鸦青的纤长眼睫盖住他眸底光亮,愈显阴翳。
他的目光很奇怪,复杂到即便此刻展信佳仰着脸堂而皇之的与他对视也解读不出半分。
从腕上传来的他的体温,他用力得让她都觉腕骨有些生疼,可不管她怎么挣扎他都只是紧紧桎梏着她让她不得离开他半步。
展信佳越想越觉得委屈,此刻她只想躲得远远的,回京城,回家去。
什么不成体统什么授受不亲。
既然他一直都在讨厌她,既然无论是谁都可以亲近他,那他以前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给她洗衣服做饭给她买糖教她读书识字…
让她错觉的以为,她是特别的……
想到这里展信佳鼻子酸得厉害,她慌忙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一滴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链一样落下,她泪眼朦胧的呆呆盯着自己的鞋尖,看着那滴剔透眼泪濡湿了鞋面晕染开一朵深色的小花。
青年呼吸一重。
他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
在展信佳以为他终于要走的时候,那抹天青色的衣袖却从她眼前轻轻拂过,携来纸墨淡香。
他以指腹轻柔拭去她的泪珠,低声喟叹。
“阿纸。”
如此无奈而缱绻的唤着,青年半蹲下身将她整个人完全抱进了怀里。
像是哄小孩一般。
“为何又在哭。”
展信佳止住眼泪,茫然而惊诧的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之人。
看着她这副吃惊的模样,沈肃清从她手掌里扯过那张被握得皱巴巴的手帕替她仔细的又将用炭块画得乱七八糟的小脸重新擦拭了一遍。
随后,他将那张手帕摊开。
“你忘了吗,这个是我的。”
“!!!”
展信佳哽住。
她想起来了,小沈大人第一次带她上街买东西的时候她无聊的玩了泥巴,后来小沈大人就是用这张手帕帮她擦干净了手!
虽然他将它用过后就随手丢进了篓子,但勤俭持家的展信佳又溜回去偷偷捡起来洗干净晒干了。
所以,小沈大人一直都认得,一直都知道是她吗?
那她的谎是不是瞒不住了?!
比起之前的吃醋与委屈,展信佳现在心底更多的是被抓包的紧张跟慌乱,手足无措。
她不是什么柔弱失忆孤女,她没有听话好好待在家里。小沈大人还会愿意让她留在身边吗。小沈大人还会愿意养着她吗……
他很失望吧。
展信佳垂头丧气,她试探着以指节轻轻捏住他衣袖一角。声若蚊呐。
“小沈大人,对不起……”
就算是他从此讨厌她也很正常吧,毕竟她是个满嘴谎话的小骗子,骗吃骗喝白嫖了他家那么多香香美味大米饭……
沈肃清确实挺生气的。
特别是刚才小姑娘躲在那掌柜的身后宁愿被强行拖走都不肯好好坦白跟他说清楚的时候。
那男人就这么粗鲁的拽着他家娇气小姑娘的胳膊,满口污秽语。有那么一瞬间沈肃清甚至感觉戾气翻涌忍不住起杀心。
同时他的心又不断往下沉,有种落不到底的患得患失感。
她很害怕他,害怕到愿意跟坏人走都不愿说实话?
比起她撒的那些谎、比起她的秘密,沈肃清更生气她从来不顾她自己的安危。
上次去郊外救他是,这次也是。
“阿纸。”
明知道有些行为放在长辈与晚辈之间不妥,明知道自己此刻心底的情愫隐晦到不可喻。
理智告诉他应及时清醒,应克制,应远离。
可看见她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刻,沈肃清觉得整颗心脏都在跟着抽痛。